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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 56】被小說耽誤的電影人:專訪《陽光普照》編劇張耀升

by 郝妮爾
攝影|安比

以小說家為人所知的張耀升,與鍾孟宏共同編劇的《陽光普照》入圍金馬獎最佳原創劇本。身兼編劇與作家的創作者並不罕見,「文學圈有很多人會想要投入影視產業,所以這幾年我好像就變成那些人的某種指標,覺得我是一帆風順走過來的。」但張耀升說:「可是從考進電影所算起,我也是走了十年。十年不是一個很短的時間吧?」

寫小說,是因為不小心轉錯了彎

「我一直都是想走電影的。」張耀升說。過去沒有電影系,他觀察那些新電影導演,幾乎都是先讀外文,再到國外學電影,便一樣畫葫地走入外文系,就是在那個時候他開始閱讀大量文學作品,也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張耀升提筆寫作。

起初他並不覺得自己特別能寫,只是「不小心」得了文學獎,真要說哪裡突出,大概就是相較同齡的人更關住身外之事--「很多人太關心自己了,所以寫的都是自身的情感。」那麼張耀升當時關心的是什麼?自第一本小說《》來看,著眼的全是現實世界。在他筆下,邪惡與善只是商業電影的老套情結,真實人生是卡在善惡的縫隙裡那兒沒有真正的好人或壞人僅僅是生而為人努力存活的樣子

攝影|安比

》一推出就為人驚艷。「小說家」的稱號牢牢黏在他身上,文學獎一個接著一個拿,看起來就是所謂的「新銳小說家」,是以文學為志業且幸運成功的文學院青年。可是,等等--「我想做的其實是電影啊!」張耀升說這個念頭沒有變過。小說成名以後不是沒有導演主動詢問改編事宜,但經常不了了之。在沒有人脈、沒有管道的狀況下,走進圈子裡的捷徑就是學院了。於是張耀升考進電影所,從頭學起。

晃眼十年,他身上掛著不同的身份,包括編劇、導演、製作人等等,只是大家還是無法忘記張耀升是個小說家,儘管他的原創小說繞來繞去就是那兩本:《》與《彼岸的女人》,且兩者還相隔了整整八年。

然後,我就不寫小說了

「少年得志」,這四個字不適用於處於電影圈的張耀升,但以作家身分來說,應是恰如其分。年少總是輕狂,特別在同儕之間更為顯眼。「就在我快要驕傲自大的時候,我讀到了袁哲生。」張耀升在許多場合都曾提過袁哲生對他的影響性,「在那之前我讀到的東西大多都很技巧取向,但是一本好作品,技巧是基本的。袁哲生的技巧當然不用說,可是情感也很真實,他完全沒有考慮到出書是怎麼回事,所以把很多祕密情感釋放出來。」

張耀升也是等出書以後才明白這回事。他仍然寫作,只是認為若對創作者來說文學是重要的,就不必非得出版才行。他說:「誠心寫書對創作者來說是很大的傷害。因為你這麼真心的東西,這個世界是不會珍惜的。倘若你的書真的對某些人造成影響,對方也不太會跑到你面前告訴你,他會偷偷放在心裡。多數時候,出版這件事,就像你給某人寫了封情書,世界卻把情書貼在布告欄上讓人指指點點。」他說:「感受到這件事以後,我就不太寫小說了。」

攝影|安比

好作品倚靠的絕不是靈感

小說暫先擱筆,編劇的路途則持續向前。兒時的電影夢陸續成真,先是考上電影所、作品第一次被改編、第一次與名導演合作、第一次到片場,或者是今年,他第一次入圍了金馬獎。「面對這些『夢想成真』的當下,心情還是會有一點亢奮,可是過了就過了,不能一直留戀。」他說。如同一個好的創作者不會留戀靈感,靈感是最需無縹緲的東西,好作品生成的重要條件之一,應是嚴實的田野調查才對。

以《陽光普照》為例,為了刻畫電影裡的少年犯一角,他們找到過去曾待過少年輔育院的人進行訪問。「少年犯受到個資法保護,非常難找到當事人。我們當時訪問的都是十幾年前從輔育院出來的,他們講的故事非常精彩,可是我們總覺得不太對……。」最後還是透過基督教的關懷團體找到剛假釋的少年犯,訪問後驚人地發現輔育院這十幾年變化之大,剛假釋出的少年所透露的真情實感動人無比,「所以我們一回去就把劇本全部重寫。」

張耀升說,整個田野調查重新訪問的時間加總起來快要一年,以文學圈來說很難有這麼漫長的資源提供作者,是以多數寫作者無法走出書房,有大量的篇幅均是靠想像力寫作,如斯惡性循環,使得文學推展的深度行經地更加緩慢。

攝影|安比

必須閃閃發亮的劇本

談到與導演鍾孟宏首次合作編劇,張耀升說最特別的經驗在於鍾導是位幾乎完全照劇本走的導演,「我以前會覺得劇本要留多一點想像,給導演發揮的空間,可是鍾孟宏不這麼做,他會寫出很多細節,精準到所有工作人員拿到劇本都知道自己那場戲要做什麼。」

舉例來說,有個角色在劇本裡被寫著「一臉邪氣」四字。「這若是上劇本課,一定會被老師劃掉。什麼叫一臉邪氣?怎麼拍?可是到了鍾孟宏手上,他反而會把這四個字用粗體字框起來,甚至把『逆光』都寫上去來強調那個邪氣感。」「一般導演就是要求拍出來的東西要好,鍾孟宏則是要求好,而且獨一無二,更重要的是:要有神采。」與鍾孟宏合作對張耀升來說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挑戰。《陽光普照》最後以 11 項金馬提名,回應他們的努力並無白費。

講到最後,張耀升說起鍾導的一個口頭禪:「必須的。」

「無論是入圍了金馬獎,或者分享任何好評,他的回應都是這三個字:『必須的』。」張耀升說:「某種程度而言這其實很激勵我,每寫一場戲就會問自己,『這一章節能不能聽到他這麼說?』、『裡頭的每一句話是否閃閃發亮』?」作為《陽光普照》的編劇,張耀升當時的信念便是要讓光芒透進字裡行間,在銀幕上,普照觀眾的凝視。

攝影|安比
攝影|安比

文|郝妮爾
東華華文所藝術碩士,現從事藝文採訪、劇場評論。喜歡全世界的狗,以及特定的幾隻貓。

攝影|安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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