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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夾縫中唱歌,當行走時跳舞──專訪臺北市立美術館資深策展人張芳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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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世代|張嘉真|外送
我很喜歡吃東西,更喜歡把東西買回家吃,對我而言一個人的房間勝於熱騰騰的烏龍麵。外送理所當然成為我的福音,不用出門就可以在家吃飯簡直就是最幸福的事。但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很抗拒外送,我覺得我可以自己做到的事情,為什麼要付錢請別人做?那是一種對於付出與收穫的偏執,我對於進食的要求,從自己準備,退守到我去買別人準備的,最後我甚至什麼都沒做就可以吃到飯,這樣的飯會好吃嗎?
當然,不勞而獲的飯,非常好吃。不勞而獲作為一種調味料,是這樣運作的:有人為你勞心勞力、你被精心呵護。在外送開始普及以前,我所認知的外送,是禮物,而不是日常。
在我讀高中的時候,校園流行用外送表達心意。起因是學校有森嚴的禁止外食守則,為了凸顯外食的彌足珍貴,或是罪惡,甚至訂定了一學期一次的外食日,只有那天可以以班級為單位叫外送的食物。那一天外食日可以訂三種品項的食物,飲料、雞排、鬆餅、鯛魚燒、綜合仙草⋯⋯要在高中生的預算、三種品項的限制,以及想要表達愛意的人數之間權衡。如果我收到來自別班外食日的點心,我會知道我在有限的資源中間殺出一條血路,如果我剛好很喜歡對方,那就是一種頭獎。
不過手搖飲料,是一種超越想要中樂透的渴望。
整個高二,我們都在想盡辦法偷偷叫飲料外送來學校。為了避開校門警衛的耳目,我們需要跟飲料店員相約在圍牆邊,最矮的圍牆也高過於頭,只有把手舉高才能露出來,我們會與店員舉著手在圍牆邊走,直到遇見的那刻,真正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過程完全不會看見對方的眼睛,只依賴彼此對飲料盲目的信任。
我理解的外送代表如此澎湃的情意,我尚無法面對它悄然轉型成便利的捷徑。那同時也代表我離開了困住我的高中校園圍牆,我可以在任何想要喝飲料的時候去買飲料,沒有一番寒徹骨可以經歷,梅花就像塑膠花。吸引我的是千里迢迢與求而不得,那是我無法下單的品項,外送遂塵封於此。
直到我受困於某個秋天的陷阱,我失去進食的興致,我想一直坐在房間。下樓有火鍋店,左轉走五分鐘有好吃的牛肉麵,途中還會經過手搖店。但我只想坐在那裡。我列的出一張會幫我帶來食物的友誼名單,可能足夠我吃到下個禮拜。但我只想坐在那裡。
最後我叫了一份外送。當陌生人出現在樓下,我按時起身,穿上拖鞋,跟他道謝。打開塑膠蓋子,喝完兩碗湯,我成為有能力在眾多我給自己的限制之間,送自己一份禮物的人。我不需要經歷層層情意的考驗,穿梭在任何莫名其妙的規則縫隙之間,也可以為了我的失能,請我幫自己一個忙。我又開始叫外送。
文|張嘉真
一九九九年生,高雄人,畢業於台灣大學歷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