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精選】世界越壞越需要書：日本書店和出版界不尋常的一年

奧運開幕倒數十二天之際，日本首相第四度針對東京快速升溫的疫情發佈「緊急事態宣言」。漫長的梅雨季接近尾聲，週末的池袋陽光通人潮絡繹不絕，對比一旁巨大的新聞跑馬燈重複放送的當日新增確診人數，東京街頭四處可見的「外出自肅」、「緊急事態」標語顯得無力又無奈。過去一年多採取軟性防疫措施的日本，雖靠著多數人民的自律使疫情不至發展如歐美各國般嚴峻，但在政策曖昧反覆、感染人數又不見明顯改善下，就連守秩序出名的日本人也對長期的「自肅」逐漸疲乏。奧運前夕的東京異常平靜，沒有舉城歡騰，也沒有疫情之初的冷清蕭條。歷經一年疫情，日本雖難以回到舊的日常，卻也逐漸調適出後疫情時代新的生活步調。

東奧被疫情徹底打亂，餐飲、旅遊等產業更遭遇前所未有的毀滅性打擊。然而日本書店市場卻迎來空前成長，甚至有日本媒體形容，疫情使連年衰退的書店界迎來一線「光明」。許多日本人重拾書本，找回「閱讀」這項樸實無華的消遣帶來的平靜快樂，日本媒體更是發明了「巣ごもり読書（窩在家讀書）」一詞來報導這波社會現象。根據日本最大書籍經銷商日本出版販売發布的統計，實體書店通路在二○二○年的整體銷售額較前年成長了 11.2%。而這還是未剔除配合政策臨時休業的書店的數字，全年正常營業的書店平均的銷售成長率是驚人的 34.2%。值得一提的是，為避免不必要的長途移動和與人接觸，過去一年日本人更傾向在社區型書店或小型的獨立書店購書，為近年舉步維艱的小書店經營者打了一劑強心針。而座落黃金地段，甚至結合百貨商場的大型連鎖書店，則在人流銳減、高額租金及政府對大型設施請求休業的多重打擊下，處境相對艱難。

窩在家的男男女女們會想讀些什麼書，也和疫情發展脫不了關係。東京都內一位書店店長接受週刊エコノミスト採訪時表示，這段期間書的「賣法」和以往完全不同。疫情爆發之初，純文學和人文書籍最快反映出銷量成長，卡繆的《瘟疫》、五木寬之的《大和的一滴》等題材反映時事的經典名著也再度攻佔排行。但隨著防疫逐漸轉為長期抗戰，平常賣不太動的哲學、思想類「硬書（堅い本）」竟也開始受歡迎。措手不及的疫情讓日本人再次找回與書本相處的時光，日本書店人卻不敢過分樂觀，自嘲「大家是無聊到只能看書」。眼看疫情發展仍是未知數，大小書店只能一面把握高關注度加緊行銷，一面推出新型態的線上活動及企劃，盼能成功留住新舊客。

下北澤的獨立書店「本屋 B&B」就摸索出一條全新的生存之道。原先採取類 Live House 經營模式的本屋 B&B，堅持每日舉辦讀書會、講座等大小活動，收入主要來自活動門票及店內購書、內用啤酒飲料等消費。然而去年四月，本屋 B&B 才剛遷移至擴大規模的新店址就遇上疫情爆發，實體活動被迫中止。為平衡書店搬遷的龐大開銷，店長内沼晋太郎只好嘗試將活動轉至線上舉行，卻意外吸引許多外縣市慕名已久卻無緣造訪，或平時因照顧小孩抽不開身的讀者參加。過去受限於場地大小，再熱門的活動最多也僅能容納一百人參加，但去年轉至線上舉行後，參加人數突破三百、五百人的場次不在少數。不僅門票收入增加，本屋 B&B 更將每場活動錄影在官網上架販售，未來甚至計畫推出月額訂閱制，要最大化活用這套書店界嶄新的商業模式。

書店、出版業界也沒有閒著。過去仰賴頻繁的業務拜訪及實體書展商談的模式難以實行，為維繫與書店經營者的信賴關係，二○二○年七月，四十五家日本出版社聯手舉辦第一屆以書店經營者為對象的線上商談會。參與的出版社透過視訊與書店介紹新書，書店方也能當場和出版社訂書、討論行銷宣傳。於今年四月舉辦的第三屆線上商談會，參與出版社已來到一百五十八家，期間與海內外約兩百家書店累計完成七百二十二次一對一的線上商談，總交易金額超過兩千六百萬日幣。

回顧日本書店及出版這一年的起落，疫情雖迫使許多改變發生，卻也讓世人再一次發現書本的魅力、文學的美好。呼應著「窩在家讀書」的社會現象，由「聲優」朗讀經典文學從去年起在日本 Youtube 界掀起流行。曾為《火影忍者》配音的知名聲優鳥海浩輔在個人 Youtube 頻道發佈一系列朗讀芥川龍之介名著的影片。「心和耳朵都感到幸福了。」則是每則影片下必出現的留言。無論是實體書店的復興，或文學新型態的交集，充斥眼前的不安與未知，使文學成為了日本人當下最渴望的，一處生活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