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可以相愛 ──台灣森永X聯合文學雜誌「四季之詩牛奶糖」跨界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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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台灣森永製菓接到一通電話欲談合作,然而來電者的名諱對於食品公司來說實在太過陌生,電話於是被轉接了幾次,最後轉到總經理特助黃瑞祥手上,他作為一個文藝青年,高中曾參加過詩社,再三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我們是《聯合文學》雜誌。」對方是這麼起頭的:「你們有沒有興趣做台灣第一款文學糖果?」
事情就是這樣開始的,無所謂背景與人脈,推動兩方前進的關鍵,其實單純得可以:「聽起來很好玩!」
對森永與聯文來說,跨界雖非新鮮事,然而牛奶糖與文學的合作,的確前所未有。
那是疫情尚未白熱化的 2019 冬末,黃瑞祥回憶自己接到電話的第一印象是:「《聯合文學》耶!對文青來說,那簡直是殿堂般的存在。」
其實,森永有所不知,當聯經總經理陳芝宇第一次向團隊提出這個構想時,《聯合文學》雜誌總編王聰威雖說未置可否,心理想的卻是:「那麼大的食品公司哪會理我們啊?」
換句話說,無論是森永或聯文,兩方幾乎都是帶著「不可能吧?」、「開玩笑嗎?」的肅穆心情相約首次會面。
黃瑞祥後來想起,他說雖然當初聯文只是交出了初步的構想,但是「很多時候,合作能否談成,光是看彼此團隊的積極程度,就底定七、八分了。」
首次會面,與其說是提案計畫,倒不如說是彼此慕名的雙方、確認心意的場合。
價值理念,Check。
合作默契,Check。
接著森永才思考現實的問題,諸如口味研發、商業模式或者經銷通路。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結果誠如市面所知,2021 年初,台灣第一款文學牛奶糖誕生,藏著眾人童年的記憶,包裹著四季之詩,脫胎出四種全新口味,不只社群媒體上討論度極高,以此來當作文學教案的老師亦所在多有。
這款跨界之作,成為雙方嶄新的「名片」。於森永而言,是內在品味的提升、求新姿態的展現;於聯文來說,則是證據──文學能夠走進生活,文字能夠一再地品嚐出新意。
台灣森永製菓團隊。
右起:總經理潘信諺、企劃擔當鐘宛庭、企劃經理潘盈潔、總經理特助黃瑞祥。
聯合文學雜誌團隊。
右起:總編輯王聰威、總經理陳芝宇、視覺設計陳怡絜、網路中心副理詹涵雯。
當然了,每一個求新的盼望,背後皆有理可循。此二品牌的合作本非標新立異,跨界最根本的目的在於前進——向過去無法觸及的領域、客群、想像裡邁進。特別是你發現自己的成長停滯,漸漸無法跟上時代需求了。
六十年前,在台灣戰後物資匱乏的年代,森永以平價的「牛奶糖」填補了民眾窮困的胃;亦如《聯合文學》在三十多年前出刊時,替求知若渴的大眾,鑿了一口文學的井。
而今人民普遍營養過剩,無論是食品、或者是資訊,皆然。當品牌無法回應時代的渴,轉型便是必然的課題。森永需要更深的內涵以包裝自身,而聯文迫切地想將文學滲透進日常生活,兩方皆得越過昔日的藩籬,探觸新的可能,勇敢冒險。
森永的總經理潘信諺談道:「若把我們自家的品牌當作孩子,這次跟聯文合作,我的感覺有點像是要把小孩送去『文學補習班』,沾染一點作家氣息,我們並不急著詢問獲利,而是潛心等待,看這孩子是不是能找到些什麼?」
就這麼剛好,聯文這個「文學補習班」能夠給予的亦非傳統教化云云,而是更生活性的、富有想像力的一條路。
雜誌總編王聰威說:「我希望《聯合文學》能做一個樣本,告訴大家,我們雜誌的主力不僅是編輯,也可以是設計師、企劃人員……,文學沒有大家想像得那麼狹隘。」
此話不禁讓人想起近日就職網公布的「夢幻行業」,作家榜上有名。然其上榜的原因,只怕是時人對於作家的誤解──可能直接聯想如 J·K·羅琳在咖啡店裡振筆疾書那般,此工作竟讓單親媽媽躍然全英國最具影響力的女性之一。這則振奮人心的故事,翻譯過來的意思即是:你腦袋裡的幻想是能賺錢的。
文字當然能夠賺錢,不過因而富裕之人實在太少,少到近乎傳說,而多數投身創作之人,賺得多是一餐溫飽,離夢幻這個形容詞距離太遠。
哪怕如此,就王聰威的想法來說,《聯合文學》所做的努力,其中之一即是盡可能改善台灣文學環境,使之成為一個真正的「產業」,而非幻夢;筆耕之人能夠同時面朝理想,亦能不窘迫。「作家出書的待遇有時不如預期,但若像是我們拓展了新的異業合作,就增加更多作品的曝光與機會。談這個很現實啊,但我們以媒體人的身分又不得不這樣思考──整體環境若能給予作家更好的條件,更高的曝光機會,就能夠吸引越來越多的創作者加入。對吧?」
改變的契機有了,讓我們回頭談談跨界如何合作?
論此,森永應可說是這方面的老前輩。2019 年起,他們將牛奶糖視為原料,開啟了諸多跨界的嘗試,化身成雪糕、麵包……有一陣子彷彿到哪裡都見得到「牛奶糖」口味的產品。聯經出版總經理陳芝宇因而受啟發,欲讓文學跳脫紙本,視為原料,多方探險,與森永的合作即是第一步。
不過,只花了一年時間便生出四款全新口味?這合作效率之快,過程無法一言以蔽之,森永回想推出新產品的那一年:「如天鵝游泳,表面優雅,實則用盡全身氣力」
雖然如此,對雙方來說這的確是場順利的合作。若追本溯源、尋找彼此的共通點,以推導「合作愉快」的結混,其中之一,應是不離「以人為本」的核心價值。
「在聯經出版工作,我常常覺得我的同事不是雜誌出版人,而是創意人。我是先認識這些同事,才能開啟想像,思考文學雜誌還能有怎麼樣的可能?越了解他們,就越相信這些人的創意可以跨越紙本的載體。」
陳芝宇說:「倘若這個提案之初,同事抱持的是:『怎麼又找事了?』或者總編稍有抗拒的話,就無法推動了。」
其實,她說的這番話,森永內部亦可見得:合作能順利進行,各司其職的團隊力量功不可沒。
當時聯文的提案,在取得森永高層支持以後,接下來便是由內而外的集體總動員。董事長與日方斡旋、專案部門確認商業模式、企劃與研發創造商品、業務部商談通路、食安部門與工廠部門針對含有過敏原的新食材調整製程、建立管理制度,每一個環節都不可缺少。
——經過這次的合作,聯文作為出版業最大的震撼即是「異業」的工作方式如此天差地遠。以本次新創口味為例,「森永牛奶糖是真的把食品原料丟下去做,不只是香料而已,因應特殊食材進行食品安全的管理就變得非常重要。像這次新創的四個口味中,就有三個口味添加含有過敏原的食材,而且是以前森永沒有處理過的。」
作為全球森永公司中,具有研發能力的子公司之一,為了開發含過敏原成分的口味,他們甚至得召開多次跨日會議,以取得母公司的首肯。
食品安全是一大考量,豈知連設計方向都饒富學問。森永進一步談到:「這當中碰到很多問題,例如通路看到我們產品盒子出現藍色(懷冬)、綠色(納夏)的包裝,一度建議更改設計——這是食品設計上的大忌,以此兩種顏色為外型,會讓人直覺這東西不好吃。不過我們的企劃與業務也是很堅持,把四季的設計理念全盤道出,以獲取信任。」
彼時從設計到創意發想,由聯文的王聰威、陳怡絜、詹涵雯及團隊全權負責,森永未曾干涉,且為配合「四季之詩」的主題,六十年來第一次,牛奶糖的包裝必須大幅度地產生變更,從顏色的選用到文字排版皆然,然而這份設計稿,最終到了森永的會議上,卻是破天荒地一次就通過,亦獲得母公司之支持。
詹涵雯聊到,如今回想 2020 年初疫情大舉爆發,也改變大家的生活方式乃至工作習慣(例如開啟自宅上班,或者分流進公司的制度),有段時間與森永中斷聯繫,當時她想的是:「應該是沒有下文了吧?」實際上,當時正是森永內部討論新產品研發最熱的一段時間。而那些斡旋、商議、職權分配的種種,聯文並不知曉,只是在得到進一步答覆前,盡可能提出更有趣的企劃。
這樣互信的合作方式,「有點像是遠距離戀愛。」詹涵雯說,與她接洽的森永方窗口鐘宛庭亦點頭附和。
為了見面時展現的絕佳狀態,即便沒有一起的日子裡,我也非常努力——如斯,如戀人般經營的合作,使雙方每次會晤過程都快速、準確找到方向。
以人為本者,不僅是相信自己人,更是相信合作夥伴的專業能力。跨界合作的真諦,也許正是不踰矩的尊重,不僅讓彼此更認識自身品牌的價值,堅信對方的判斷與決策。
於是,牛奶糖不僅是牛奶糖,外盒的詩作與四季結合,內盒的詩作與籤言相輔相成——其中「大吉」、「中吉」、「小吉」的構想,與其說是迷信,倒不如說是幽默,以此獻給庸庸碌碌的我們,到超商求一盒「糖籤」,以詩解讀當下的困境。
文學不就是如此嗎?作家筆下閃動的靈光,總是能夠填補我們生活的空隙,無論悲喜,自能找到一套解讀方式。
另一方面,非常巧合的是,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這次的合作剛好趕上了森永的六十周年。
《聯合文學》說自己雖然只是合作夥伴,卻總是貪心地想要置入多一點、再多一點,例如四款牛奶糖不夠,後來還加碼推出「限定紀念禮盒」。
這是一個絕對能滿足蒐集控期待的禮盒,四款糖盒都有各自的抽屜,另附有筆記本與紙偶造型,而若撇開糖盒不談,擺在辦公桌上,也是座保富童趣的收納箱。
如是,似乎成功召喚出早期瘋搶「食玩」的那個年代,當時作為孩子,我們不只想吃更想玩,而成為大人以後,是否能夠再次喚回童心?將某部分尚未長大的自己收進盒中,時時顧盼,永不相忘。
若替此跨界合作之旅,也抽一盒牛奶糖籤詩,那麼所抽到的應該會是鯨向海的〈封印〉:
「沒事了/封印已經解開了/從此可以相愛了。」
對啊,沒事了,刻板印象都應解鎖了,從此必須相愛。
糖果的客群不是只有孩子,文學的對象不是特定的文藝青年,孩子能擁抱一首詩,而曾經作為孩子的我們,也重新找到藉口,將一盒糖放在自己的包包裡。
而我們不求甚解,此詩所導出的結論,或可單純想作一個字:「吉」。
如此剛好,這個字,亦是此趟跨界合作的總結。
採訪撰文|郝妮爾
東華華文所藝術碩士,於宜蘭經營向予書苑。亦從事藝文採訪、劇場評論。喜歡全世界的狗,以及特定幾隻貓。
攝影|安比
場地協力|一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