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像神不可捉摸｜鴻鴻

孩子是天生哲學家，要求的供品都必須是象徵／以便點化我等過於務實的人生／比如小魚蛋糕、會跳舞唱歌的警車／一觸就破的泡泡／／即令如此／孩子仍像神一般無法討好／我們只能坦然承受／命運賜予的震驚

孩子像神一般不可捉摸
原本貪得無厭的東西
轉眼就往地上摔
成天想去盪鞦韆
但一到公園卻只肯玩沙
晴天要穿雨鞋，搭電扶梯要往反方向跑
不愛吃飯，只愛吃藥
還樂此不疲幫歌詞摻糖加水：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妹妹」

喜怒無常，但又有
嚴苛的準則──
出門必戴牛角帽
經過超商得買香蕉，而睡前
一定要爸媽親他的手手腳腳
早起要喝燕麥奶、踢足球、看麥兜
雖然次序每天顛倒

上了車他說
「車子不要開太快」
進隧道前他說
「磅空來勒！」
伸出手他說
「葡萄乾一個就好了，不要吃太多」
在美廉社門口他說
「幫媽媽買酒」
經過他的口
所有生活雜碎
都變成閃耀的真理
像冬至那天出現的陽光

和神不同的是
孩子不會要求我殺神獻祭
驗證我的忠誠
孩子是天生哲學家，要求的供品都必須是象徵
以便點化我等過於務實的人生
比如小魚蛋糕、會跳舞唱歌的警車
一觸就破的泡泡

即令如此
孩子仍像神一般無法討好
我們只能坦然承受
命運賜予的震驚、困惑
和一次次更新的醒悟

鴻鴻
身兼詩人、劇場及電影編導、策展人。
1964生於台南。曾獲吳三連文藝獎、2008年度詩人獎、南瀛文學獎傑出獎。出版有詩集《土製炸彈》、《女孩馬力與壁拔少年》、《仁愛路犁田》等七種、散文《阿瓜日記──八○年代文青記事》、《晒T恤》、評論《新世紀台灣劇場》及劇本、小說等多種，及創辦的《衛生紙+》詩刊(2008-2016)。現主持「黑眼睛文化」出版社及「黑眼睛跨劇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