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年曾經入圍同個類組卻無斬獲,參考評審意見修改後終於在 110 年得獎,作品內容蘭花養殖有關,是因為家裡真的以蘭花養殖為業,未來也想嘗試生態寫實作品。
訪問那天天氣很好,陽光曬進高雄文學館二樓,陳二源沿著樓梯走上來,身上穿的是村上春樹與 UNIQLO 的聯名T恤——貓咪坐在桌前思考寫作的那款。真是用心!連衣著也配合訪問主題,事實上,面對文學,他就是如此。
高中念二類,讀書就是為了考試,考上大學之後,從大一國文才開始覺得,好像和以前讀的不一樣。「我記得那時候讀到文字的感覺,就是讀完心情會受到它的波動,會覺得,哇!怎麼會有人寫出這樣的東西。寫得真好。」從村上春樹、駱以軍開始,彷彿打開一個新世界,一邊讀一邊也因為要交作業開啟寫的契機。「不過大學的時候其實蠻廢的啦,寫的文章也是類似網誌文那種,就是一些生活經驗、台北經驗什麼的,也還沒有認真去想怎樣才算真的有在寫作。」直到畢業後因為父親重病回屏東幫忙,「屏東什麼都沒有,很無聊,就把小說拿來看。加上父親生病,也沒有想要娛樂,反而就是一直看書。」父親在他上台北念大學的時候發病,坐回屏東的客運上,他看完了吳明益的《單車失竊記》。「在心情很波動的時候,我覺得看書是我一個抽離的方式。那段時間看了很多書,才會去認真想說,我也想要寫寫看,認真的下定決心寫寫看。」
那怎麼樣才算是寫作呢?什麼才算是文學呢?抱著疑問他像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從書籍、網路一步一步認真找答案。「許榮哲老師有出很多本《小說課》,還有他在大學的開放性課程和演講我都有看;朱宥勳老師的線上付費課程我也有看。初期對我影響最大的是朱宥勳老師拿了好幾座文學獎的短篇小說集《誤遞》,我看課程再搭配書,才會慢慢去想要做到什麼樣子,才開始真的有點啟蒙。」這是初期,「後來黃麗群老師的《海邊的房間》,也是一本得獎的短篇小說,讓我開始去思考一個完全不同的寫作方式,很好讀、很好懂,又很好看、美感又很高,會試著想他使用哪種文字技術。」近期是林楷倫跟寺尾哲也,「林榮三他們都有得獎,讀起來又是另一種感覺,利用文字營造一種特別的氛圍與情感,尤其是林楷倫的作品,乍看覺得好像沒有特別華麗,但他非常會利用文字塑造類似『潛台詞』,勾起你的感覺,讓你覺得很有味道。」得文學獎的寫作技術似乎是觀察要件?「我會先被感動啦。被感動之後,或者說受到很大的情感波動,才會想去學他、看他怎麼使用。」
閱讀始於感動,寫作始於感觸。「當時父親重病去長庚,裝葉克膜、進加護、病危通知,到最後奇蹟似的救回來,我覺得那段時間對我目前的人生影響很巨大。」加上頂替父母接手家裡的種花事業,從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助手,突然成為要自己做決定的老闆,兩種高壓又不穩定的狀態壓在大學剛畢業的陳二源身上,成為永難忘懷的成年禮,「所以我寫的東西很常有生病的父母親,或是有絕症。」109 年投稿高雄青年文學獎進入複審、可說是〈最後的劍蘭〉前身的〈禮金〉就是源自於此。
那年他要結婚,回憶起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瞬間有個念頭:「好險爸爸撐過來了,不然沒辦法參加兒子的婚禮,會是一個很大的遺憾。」他試著揣摩這個與他擦肩而過的遺憾:在大家都來參加婚禮、喜氣洋洋的時候,一位過世的父親,如果靈魂存在、意識還在,應該也會很想參加兒子婚禮——雖然沒有人看得見他。〈禮金〉的結局是父親自殺偽裝成意外,把保險金當作禮金送給兒子辦完婚禮;隔年再寫〈最後的劍蘭〉則用了「劍蘭」做為貫穿全文的隱喻,讓父親的亡魂與豔紅的劍蘭,在婚宴中拉出大喜大悲的張力。為什麼選擇劍蘭?陳二源起初是想讓〈禮金〉中父親勞動辛苦的片段更立體一些,「我想起以前工作一些辛苦的片段,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到劍蘭。這是一個比較喜氣的花朵,但很特別的是主要用在拜拜上面,婚禮不常見,跟這個主題很有衝突感,就想把它放在裡面做一個媒介,從它去說我想講的故事。」文中從種植、採收到拍賣,細節處都非常真實,「其實這篇一開始最困難的點是收集資料。我家已經十年以上沒種劍蘭了,大部分都是憑回憶,所以真的蠻感謝我爸媽,他們經驗太充足了,即使隔了這麼多年,和他們聊天的過程中還是可以慢慢將細節構築起來。」
聊著種花,心裡卻有更多話想說,傳統家庭的父子間總是羞於表達彼此心中的情感,他回想小時候會不爽早上六點就要去弄種子、採花,或是颱風天看到辛苦三、四個月種的劍蘭全泡在水裡也無感,「長大才知道那都是學費。」想要感謝父親,彌補不懂事的時候產生的反抗與衝突,卻不知道怎麼做,是另一種遺憾,「所以寫〈最後的劍蘭〉會試著想從自己的角度寫出爸爸那時候辛苦的感覺。就是他很努力在付出,雖然結果不是真的很順他的意,但他已經盡力了。」有趣的是文章裡的兒子體貼孝順,也是自己的翻版嗎?陳二源笑得靦腆,「是理想版的自己吧。覺得自己有很多東西沒做好,所以希望這個角色更出色、更好,有點彌補的意思。」
在寫作時加入經驗,爬梳記憶,他自承是需要與現實連結的創作者。不只小說,也寫散文,雖然兩者都要召喚回憶,不過散文力求真實,小說有時反而因為自由度更大,更能以故事內容、敘事角度等方面進行設計,去凸現想表達的主旨。例如〈最後的劍蘭〉利用鬼魂的設定將遺憾推至無奈的高度,就是他用散文辦不到的。在虛構的小說裡放進真實的經驗,或者反過來說,在現實中受到某種程度的衝擊,才想化為故事表達。不過他也會想成為光用想像就能打造世界的作者,「那很強啊!不一定有實際經驗,但可以用文字營造得非常具有真實情感。像我的朋友就是可以比較天馬行空的去創作故事,創意度可以拉很高。」
訪問中除了父親之外,他提到最多的就是他的寫作夥伴,也是去年(109)高雄青年文學獎短篇小說類 19-30 組二獎得主左耀元。高中認識,一樣都念理科,一起在台北受到文學的啟蒙,一起討論創作,一起投文學獎。「我老婆要是不知道我在跟誰講電話,可能會以爲我有小三,一通電話一小時,一開始在互相討論文章,討論完變成聊天,聊一聊忽然就會冒出什麼東西可以成為下一個主題。講來講去會覺得有一個人一起寫,那種感覺是很特別的。雖然心裡還是會想我還是要打敗他。」互相刺激也互相陪伴,「是跟你一起跑那條跑道的人。」他也說寫作是一件孤獨的事,一切只能靠自己,迷惘的時候除了除了寫作夥伴的建議指引,文學獎的回饋也是定錨。「〈禮金〉評審回饋對我來講是很重要的時間點。因為那年都沒得獎,讓我有點消下去了,後來看會議紀錄,看到邱常婷老師很喜歡,盛浩偉老師覺得前面還不錯,才覺得其實也沒這麼糟。」今年他加入了「想像朋友寫作會」,有更多寫作夥伴和他一起跑在同一條跑道上,有了更多刺激,想寫作的欲望也更高昂了。
接下來,想寫什麼作品呢?「還是寫花跟人吧。種了這麼多年,花在長大的時候,其實我們也在長大,有很多相關的故事或回憶,有些已經離很遠了,而且家裡附近的環境一直在變,寫〈最後的劍蘭〉的時候就覺得,還是要早一點寫,把瞬間的畫面或情感再召喚回來。」他透露現在正在寫關於「電信蘭(即龜背芋)」的小說,我問「還是寫爸爸嗎?」「這次寫媽媽,爸爸寫太多次了,我覺得要公平一點。」他微笑地答。
2021年高雄青年文學獎︱19-30歲組︱短篇小說類︱首獎︱陳二源〈最後的劍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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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年高雄青年文學獎系列訪談之一】
高雄青年文學獎是專屬於年輕創作者的文學獎,參賽類組有新詩、散文、短篇小說與圖像文學類,每年皆網羅了許多優秀的作品。在這一系列的企劃中,我們將帶大家認識四位不同類組的得獎者,聽他們聊聊自己的生活與創作,談談在這個變動的時代中,書寫對於每一個人的獨特意義。
✒ 2022年高雄青年文學獎熱烈徵件中!
專屬於青年的文學獎開跑啦,今年主題「想像零件」,邀請大家用創作突破極限,開展更遼闊的文學旅程。
即日起至 9/30(五)止,歡迎年輕的創作好手踴躍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