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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書評】考察觀點 VS. 百合觀點 —— 讀《臺灣漫遊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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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評論家狄伯德把小說讀者分為普通讀者與精讀者;精讀者,可謂小說的生活者,是在小說世界如真實世界般行走坐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精讀者,然而,閱讀或不閱讀時,腦海裡或現實生活中常出現小說的場景、人物,有時是某些物品;在從大樓走出的婦人中,我想她是不是那個優雅的刺蝟?在河津搭上公車往天城山的沿途,想像著八十多年前川島跟著踊子阿薫和我相錯的路線。有時,在郊區的平交道等火車通過,轟轟的火車經過,腦子竟然浮現安娜.卡列妮娜,心頭不免一驚;搭火車經過羅東,偶爾還是會想到阿蒼說:「我真的買魚回來了。」
在寫小說時,腦海裡全是真實或虛構的人物、情節、場地,就連吃飯、睡覺、工作頭上彷彿頂個電影院,這些情節人物也如影隨形般跟在我的前後,小說寫完了這些人事物全都付印在紙上,各就各位,放映結束,連電影院也消失無蹤。
不寫小說的三、四年,頭上沒有電影院,也不必拖著一群人,覺得身心很輕盈。雖然有時會看到小說人物走在街頭,或在書房,我知道那是一種「殘影」,是我不經意想起那些我虛構的人物。
準備寫第二部長篇小說,在書桌前列大綱、人物,我隱隱約約聽到:「我呢?」我聽到我心裡的聲音,一個很熟悉的聲音,我確信是我不是她。我的這部小說不會有她!
這部小說一開始就不順遂。才寫一萬字,母親大病入院,我每週二一下課便搭火車回花蓮,週六日才再回台北。爾後,母親的身體不斷出現各種併發症,過了七、八個月才好轉。在照顧母親,在買菜的市場我又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呢?」雖然小說停頓了,但我確定小說裡不會有她。
母親的狀況好轉,我恢復往常每個月回花蓮一趟,也開始續寫小說,偶爾母親有狀況,我又得常回花蓮。寫寫停停小說就以拼圖的方式一小塊一小塊的寫。當然「那個聲音」出現得更頻繁,意圖更明顯「我呢?你不能把我丟在那個沒結局的地方。」我看到她經常圍繞在我身邊。她,我在上一部小說《來去花蓮港》中的闕沛盈,她說她不要四十歲就關在一個沒有結局的小說裡。
於是,闕沛盈跑到我正在寫的小說中呼朋引伴挑釁我,告訴我「誰才是說故事的人」。
其實,這是一群女人的故事,不同的世代,不同的命運,寫著寫著有了叉路,有時停滯,有時不甚滿意,三年來不斷受著這幾個女人的圍繞,她們彷彿看穿我,她們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敵人,她們「演」久了,以「夢中所為者實,覺之所見者妄。」像神怪似的拓展她們的能力或者法術,去完成我貧乏的想像。
這是以神話或神怪方式曝寫小說的創作過程的雛型,以未完成的形式留給角色們鋪成。當然,這仍是女人們的遷徙尋找桃花源的故事。
葛里歐(Griot),非洲一個以傳頌各家族歷史,書寫各朝代戰爭的故事為生的人。寫作,其實就是葛里歐,只是在神話的國度,角色們才是葛里歐,不是作者。最終,葛里歐飯店矗立在花蓮東海岸,面對著太平洋。一定得在花蓮,她是我的故鄉。
文|方梓
本名林麗貞。
台灣花蓮人,文化大學大眾傳播系畢業,國立東華大學創作與英美文學研究所碩士。
曾任消基會《消費者報導》雜誌總編輯、全國文化總會學術研究組企畫、《自由時報‧自由副刊》副主編、總統府專門委員,及大學兼任講師。
著有《人生金言》、《他們為什麼成功》、《傑出女性的宗教觀》、《第四個房間》、《采采卷耳》、《來去花蓮港》、《野有蔓草:野菜書寫》、《時間之門》、《誰是葛里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