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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視你的情感關係】
「我曾以為擁有一朵獨一無二的花多有面子。其實,我只不過擁有一朵普通的玫瑰……」然後,他躺在草地上,哭了起來。
──《小王子》第二十章。
飛行員從沙漠深處回去後心裡多埋藏了一顆天上的星星,上面有會笑的小王子,滿天星辰倒映在他眼裡都有了鈴鈴回聲。他將沙漠裡的相遇和後來的一切寄託寫下來,永世流傳。好像都要在很久以後,回首認真整理那些過往,才發現事件經過我們的真正意義。《小王子》由飛行員向我們訴說小王子之於玫瑰的複雜心緒,也暗暗指引我們如何度過漫長人生無所不在的寂寞與孤獨。這回,我們邀請《小王子》的資深讀者張曼娟,以及諮商心理師周慕姿,帶領我們逐一檢視並解讀,那些親密關係屢屢相仿的傷痕、始終無法甩脫的孤寂感,教導我們如何在荒漠之中站穩腳步,不再失足、輕易陷落到幽深的情感深淵;甚至直抵聖修伯里的敘事核心,探詢他為什麼選擇這樣述說小王子的故事。
聖修伯里也曾掉入整片寂寂黃沙裡,「我覺得孤獨感是貫徹《小王子》這本書的狀態。」張曼娟以她一貫沉靜柔美的嗓音開頭,「小王子在他的星球上是孤獨的,他一天要看那麼多次落日,落日跟朝陽不一樣⋯⋯」周慕姿接了一句「那是比較深沉的、低盪的情緒。」愛與孤獨,彷彿是小王子生命中持續擺盪的主題。張曼娟接著說,「他還沒遇到玫瑰前就已經是有點憂傷的人了。遇到玫瑰後,他曾以為不斷付出、把情感投入所謂『愛的框架』裡,會讓自己的生命更加豐盈,但事實上他付出越多、越去愛,匱乏感越深,最後沉重到他沒辦法經營關係下去。他逃,但不管逃到哪裡,最終還是非常孤獨的。我覺得這本書內蘊孤獨的審美學,年輕的時候我們不想自己一個人,但有了一些人生經歷後,你會開始去審美你的孤獨。」
周慕姿則以心理師的角度切入,「其實我蠻同意曼娟老師說的,孤獨其實是『跟自己的關係』,我們以為關係裡不孤獨,但最難處理的是明明擁有一段關係,我們還是覺得好孤獨。小王子也是,他無法處理關係中那種不被理解的感覺。無論怎麼做,對方都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不知道如何訴說,也是一種孤獨。「這聽起來很耳熟,大家想到很多身邊的故事了。」眾人笑了起來,「於是小王子決定離開,和外面的人產生連結,好像蠻必然的。不過他還是會一直掛念著玫瑰。」
「你為你的玫瑰花了時間,所以她才會這麼重要。」這也是小王子頻頻回首的理由,張曼娟談關係中的不可替代性,說:「如果你和你的戀愛對象之間,有些只屬於你們之間的記憶,你會愛對方,也愛做過那些事的自己。我觀察那些攜手到老的夫妻愛侶發現,他們從來沒有停止過用獨特的方式和彼此相處。這種模式不能斷,一旦斷了,你的玫瑰和別的玫瑰就沒什麼兩樣了。」周慕姿則補充:「回到依附理論談『獨一無二的關係』其實很有道理。我們和父母的關係就是獨一無二的,小孩子會盼望且需要父母全神貫注的愛。理論上我們找伴侶的時候也是這樣,你會去在意:『你只能剝蝦給我吃』、『那個貼圖你只能丟給我』,這些舉動會帶來很大的安全感,讓自己覺得沒那麼容易被替代,不會變成玫瑰花園裡五千朵玫瑰的其中一朵。」
有些只屬於你們之間的記憶,你會愛對方,也愛做過那些事的自己。
談起愛是否必然通向內傷,周慕姿將重點拉回「過往」塑造起來的慣性模式:「或許有些傷早已藏在你的過去中,比如你一直害怕喜歡的人最後會離開,年輕時的感情大火來水裡去,關係的結束會讓你立刻連結到某個傷口,你很快下了『我一輩子就這樣了』的結論。若沒看見自己的創傷,便容易會持續尋找這樣若即若離的人,這些人對你來說是最有吸引力的。」但她沒有停留在如此悲觀的結論,「也有可能你逐漸學會去尋找對你好的人,創傷慢慢地修復。《小王子》之所以讓人愛不釋手,在於小王子的純與脆弱,」她的語氣柔和了下來,「他還沒完全學會保護自己的方式,因為他很純,有時候即使不是太用力他還是會受傷。會不會有一天他變得越武裝著盔甲,或是越來越柔軟,這都是有可能的,端看怎麼選擇。」
我們好奇地問為什麼會一再栽入令自己受傷的關係,周慕姿假裝認真的回答,「這個叫……業力!」引起桌邊眾人一陣大笑,「可能和原生家庭與個人性格有關,如果我很需要別人認同我,像霸道總裁,他一開始對我很兇,但他後來對我不兇了,那簡直比中樂透還,哇!」她故意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如果沒發現自己的慣性,即使你每次進入一段關係就痛苦得要命,你依然不會選一開始就對你好的人。
他很好,但你沒有感覺,因為他不會讓你痛,不會讓你根本的恐懼與需求被滿足,恐懼與需求是連在一起的。」
張曼娟則以人生行至中途的寧定自然答道:「愛一定會內傷嗎?」她想了想,又說,「愛一定會內化為生命的一部分,但會不會內傷就要看狀況。噯,這好像又要講回年齡(笑)。年輕的時候對自己的掌握不是很清晰,投入一段愛情後容易用它來界定你的人生價值。你用愛籠罩你的生命:有愛,你的生命就亮,沒有愛,你的生命就暗了。這時候當然容易內傷,可能還有外傷。但等你有一定年紀後,愛對你來說是流水一樣的感覺。當他流經你身邊,你可以和他水乳交融,當他流走了以後,你知道你還是你。」周慕姿接著說,「知道自己的脆弱與匱缺在哪裡一定是最重要的,然後花很多時間碰撞,糾結個十年,像曼娟老師講的,或許中年就會改變。」
若沒看見自己的創傷,便容易會持續尋找這樣若即若離的人,這些人對你來說是最有吸引力的。
「我覺得飛行員就是小王子啊,」張曼娟篤定說道,「他就是小王子的另一面,是小王子長大的樣子。假如飛行員不是小王子那樣質地的人,他沒辦法和小王子產生這樣的對話。表面上是小王子引導他,但實際上他們頻道是很暢通的,這暢通一定是基於同質性。」她那天圍著新綠色的紗巾,有枝翠離披的清潔淡然,「雖然《小王子》裡常講小孩子是怎樣,大人是怎樣,把大人和小孩劃分為一種對立,但我也看過長成大人後還能用小王子般的眼光去看世界的人。或許我是這樣的人,或許我的很多讀者也是這樣子的人。」
張曼娟強調,「他只是更確定以前就相信的存在。」話語如顆顆青橄欖沉沉落進銀碗,她談及第一次看完《小王子》的想法,「我沒有一種發現新大陸的感覺,我反而覺得很安慰,原來有人跟我一樣。」
「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心靈星球上孤獨的存在著,」張曼娟將小王子的旅程比喻成人人都要經歷的生命歷程,「青春、愛情、流浪、回家。回家是很強烈的象徵,不只是回到星球而已,也是回去解決以往的人生中沒有面對的問題與關係。」談及死亡之必然,和通向終點之後方能抵達的境界,張曼娟的語速慢了下來,「《小王子》把死亡和回家聯繫在一起,作者告訴我們,人生不管經歷什麼事情,當最後面對死亡、接受死亡,才能劃下圓滿句點。」,「圓滿,就是沒有遺憾。小王子他愛過,也經歷過。他遇到可以和他對話的人,像飛行員,或狐狸。最後他遇到蛇,『如果你想家的話,有一天我能幫你。』我們都嚮往最後能這樣好好的走。」
他很好,但你沒有感覺,因為他不會讓你痛,不會讓你根本的恐懼與需求被滿足,恐懼與需求是連在一起的。
所謂的關係是什麼,不一定要一輩子對話,一句兩句兩然於心,我覺得那也是一種滿足。
「敘述對我來說是非常有意義、有力量的,所以我才變成一個作家。」張曼娟的聲音在此刻異常堅定,「寫作,其實就是在寫自己的故事。一開始沒有目的,但後來會發現敘述可以有療癒的能力。我用敘述不斷回頭去看那些以前覺得破敗殘缺的人生,如果沒有敘述的話,我不能成為現在的我。」
周慕姿則以心理師的專業去闡述「述說」這件事,「述說需要勇氣,那些需要勇氣去檢視的,才是對自己,或對他人可能產生意義的事。我們做心理諮商也是類似的,我聽你說話,訴說和傾聽是一起的,願意訴說的人和願意傾聽的人之間會形成很強力的連結。
如果飛行員一開始說的是,『你怎麼可能從外星來啊?』《小王子》早就結束了。」張曼娟頷首同意,總結道:「當認真去聽對面的人說什麼,對方會強烈感受到你的同理、你的同在。好像你也在那裡,於是不再覺得那麼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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