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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種子長出好草，壞種子長出野草，但 種子又看不見，它們躺在神秘的大地 上，直到興起想醒來看看的念頭…… ——《小王子》第五章
及時清理猢猻麵包樹幼苗，「這是紀律問題」，「一件非常乏味的工作」，「不過很簡單」，小王子說。如果不及時剷除猢猻麵包樹的幼苗，那大禍已經釀成，會永遠無法將猢猻麵包樹剷除。樹根將會把B612星球撐成碎片。
猢猻麵包樹是小王子的逃離B612星球的日常之一。「逃離」在法語原文是évasion，具有逃避道德和法律要求、義務的涵義。小王子逃離的，不僅是玫瑰的愛情，還有作為B612星球剷除猢猻麵包樹的紀律和清理火山的日常職責。猢猻麵包樹的存在，無時不刻提醒著小王子作為B612星球唯一「公民」，承擔維繫B612星球存活的責任。猢猻麵包樹是小王子在B612星球必須遵守的紀律，否則有災難性的後果。小王子在打造新的自我的道路上，選擇了出走，放棄現實中的紀律和責任，毀滅和虛無同時誕生，作為宿命的雙生體。小王子試圖在漫遊中發現、打造審美意義上新的自我，實現成長。然而，當他遭遇負責點燈和熄燈的守夜人，周而復始地點燈和熄燈，追趕太陽降落和升起的飛快速度。「紀律」的變體再次出現，提醒他，哪怕大多數時候只是一種徒勞，紀律是必須遵守和履行的。現實的日常紀律，與審美的超越、自我的超越，格格不入。
猢猻麵包樹的幼苗和玫瑰的幼苗長得非常相像，一不小心就會混淆，多麼巧妙的隱喻。《小王子》出版時，二戰硝煙猶在。回望歷史，是否就是平庸的人，放棄思考的人，放棄判斷力和社會擔當的人，沒有堅守日常乏味的「紀律」、「職責」的人，集體地，用他們內心深處渴望改變、渴望奇蹟的幼芽，滋養了希特勒力量的崛起？寫《漫遊者小王子》時，從軟禁、跟蹤、監視的深淵裡逃離不久的我，還在做凝視深淵久了自己也變成深淵的噩夢。今天，重新審視猢猻麵包樹時，新冠狀病毒未在初發之際按照嚴格的「紀律」來作合理的防疫處置，疫情已然在惡龍利爪下醞釀人間共業。
而小王子出走漫遊的悲劇，成就了《小王子》在藝術上的美。
文｜卡密
社會學者。電影導演、寫作者、學者，香港大學社會工作與社會行政學系博士畢業，現為以色列海法大學亞洲學系博士後，《漫遊者小王子：玫瑰的解讀》（Rose and the Little Prince: A Feminist Read)一書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