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正在讀的書是?以什麼類型的作品為主?是否會避開特定主題?
我最近正在讀的一部小說叫做《極樂之邦》,是部很精彩的作品,作者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作家阿蘭達蒂‧洛伊(Arundhati Roy),她寫的第一本小說《微物之神》寫出了少見的官感意象,就獲得英國曼布克文學獎。讀這類的小說像在做功課,而不只是看小說,我必須要知道全世界的女作家寫到哪裡。這個對我太重要了!我一直有個「抓大魚」的理論,男性作家的池子抓了兩三千年,大於大概都被抓得差不多了:可是女作家的池子,有較多女人能夠寫作,不過是近一兩百多年的事,所以還有很多大魚,就看誰有本事抓。像維吉尼亞‧吳爾芙在西方的池塘裡抓大魚,我當然希望在東方的池子裡撈大魚。因此女性作家寫的小說都是必讀的功課,如果有翻譯都一定會找來讀,像之前韓國女作家韓江的《素食者》。總不能妳在那裡寫得很高興,結果卻是人家二十年前老早寫過的東西,那還在那邊跩什麼!
我對太寫實的主題沒興趣,比如說寫實主義式去描繪某地的風土民情的那種,實在感動不了我。我自己也很小心避免這樣的狀況,會希望能夠呈現一種較universal、宏大永恆的題材,寫實主義如果只鉅細靡遺描摹現實、小鄉土,很難引發共鳴,實在不是我的菜。
是否曾經因為讀過哪本書,對您創作產生關鍵性的影響?
這些女作家的書對我都有滿大影響,包括早年讀過Jane Austen的幾部作品,或《咆哮山莊》之類的。我的作品表達出女性也能如此狂爆的強度和力量,不少是早期讀這些書之後驚覺,「哇!女作家原來也可以寫這樣的作品」,這和往後的思考都有關係。包含我後來寫政治的部分也會借鏡南非得諾貝爾女作家Nadine Gordimer,還有像Tony Mirrison等等,都有非常好的作品。
至今為止,享受過最美好的閱讀經驗是?
像張愛玲說的閒書,那真是讀得最快樂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什麼狐狸、鬼啦!我一直是好萊塢科幻片的迷,像異形那些東西一看再看,N對奇幻、神奇,甚至恐怖、詭異、超自然的東西,啊,這都是我的菜!這些東西給我的滋養絕對比嚴肅的經典作品來得多,但我用嚴肅的文學作品來作典範,以它們校正我的書寫,才知道好的文學作品應該是怎樣的,也才不會寫偏。
心目中推崇的小說有哪些?書中是否有哪些片段使你至今難忘?
絕對沒有人會把我跟張愛玲放在一起,我也並非是張迷惑張派作家。可是呢,有人問我的時候,就有個片段會從腦中跳出來,就是《沉香屑‧第一香爐》裡的葛薇龍,她在故事結尾與喬琪喬到一個像廟會的地方,路旁有些妓女在拉客,喬琪喬伊把拉開她,結果葛薇龍說:「她們是被迫的,我是自願的。」我覺得很多女人真的都在做同樣的事,只不過妓女是被迫的,而我是自願的。這是個很有趣的事情,其實張愛玲對我的影響不大,可是在這些很關鍵的事情,我覺得她講得非常剔透。
如果能和一位作家碰面(存活不限),那人是誰?
很多年前Orhan Pamuk還沒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時候,曾被邀來台灣訪問,那時候我有機會與他共處好幾天。他是一個英文說得很好的土耳其作家,我們年歲很近,我就發現我們的文學養成和書寫種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這是一個和我同時代的作家,我們都讀同樣的世界文學名著經典作品,說著相類似的話題,並同樣跨在歐亞、西方與東方之間,這是非常有趣的事!我是位我想再與他聊天的人,因為我們共有的經驗太美好了。
沒有靈感的時候怎麼辦?會去讀哪些書嗎?
沒靈感的時候通常去旅行。因為旅行能真的把自己放空,跟很多事情切斷,因為旅行而近來的滋養,絕對超過書。對於一個作家來講,滋養絕對來自經驗、實質的接觸和體會,而不是書本。書是創作的基石,累積讀過的東西才知道所本,書用來矯正自己所寫作品的藝術性,評比成就的高低,但卻不是直接的滋養來源。我不太覺得從別人的書得到滋養是一件很必需的事情。
請問最近的寫作狀態?
最近眼睛越來越不好,所以現在就很任性的,如果翻翻覺得這本書不好,就不會把它看完;我覺得省下眼力來LINE,還比較開心一點。(笑)年經的時候總會覺得,沒看完別人的書就不好評論吧,可是現在我管你是誰寫的,實在不怎麼樣,我就把它扔了。到了這個年齡已經有足夠的自信和任性。最近還明顯感到身體的狀況在變差,寫作需要強大的體力心力,覺得力不從心,會稍微停下。完成《睡美男》後,正為下個長篇《漂女》作準備。
李昂
原名施淑端,彰化鹿港人,中國文化大學哲學系畢業,美國奧勒岡大學戲劇碩士,曾任教文化大學多年。作品在國際間受到好評,曾由美國《紐約時報》、日本《讀賣新聞》、法國《世界報》等評介。小說《殺夫》已有美、英、法、德、日、荷蘭、瑞典、義大利、韓國等國版本;《迷園》亦已譯成英、法、日文出版;《自傳の小說》在日本出版;《暗夜》在法國出版;《看得見的鬼》在德國出版。另出版有《睡美男》、《路邊甘蔗眾人啃》、《附身》等。美食旅遊札記《在威尼斯遇見伯爵》、《愛吃鬼的華麗旅程》等。 李昂曾以《殺夫》獲聯合報中篇小說首獎;二○○二年獲頒第十一屆賴和文學獎;二○○四年獲法國文化部頒贈最高等級「藝術文學騎士勳章」;二○一三年獲吳三連獎文學類小說獎;二○一六年獲中興大學頒授名譽文學博士學位。
李筱涵
一九八九年生,現就讀國立台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博士班。文學研究兼自由文字工作者,詩、散文與採訪散見報紙副刊、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