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一年三月,國立臺灣交響樂團與故事工廠劇團,齊心協力打造的《妖怪臺灣》魔幻音樂劇,即將在臺北演出。去年底,此劇在臺中首演,作曲家張菁珊與原著作者何敬堯會面,共同討論此劇中音樂與妖怪的魔魅共構。當時的訪談過程,作曲家張菁珊分享了創作妖怪樂章的心得感想,也為我們提供了奇幻音樂創作的新穎觀點。
「妖怪」從何而來?「臺灣」如何以音樂呈現?
何敬堯:請問您一開始接下音樂劇的作曲工作,您有何想像?
張菁珊:我從小看日本宮崎駿動畫,所以接下這次作曲工作,一開始也是想到類似日本的妖怪。當然,我很希望這齣戲劇會讓臺灣人有共鳴,所以我在音樂裡面加了很多本土元素。我認為有別於西方時常把妖怪塑造成人類對立面的奇怪生物,臺灣的妖怪是有靈性的,雖然是不同於人類的另一種物種,但也與人類共同生活在這個世界中。
在音樂設計上,我希望把一個魔幻的世界呈現給觀衆。我主要想琢磨於人類的情感,如同彥霖劇本中,妖怪其實是人類寫出來的故事,妖怪就是故事。所以,我偏向於先琢磨人類的情感,藉此烘託出妖怪。
何敬堯:您在先前訪談中,曾說自己必須面對「妖怪」與「臺灣」這兩個關鍵詞。請問您如何在樂曲中呈現這兩個關鍵詞?
張菁珊:在妖怪的部分,對應不同的場景,就會有不同的設計。例如人類世界的音樂,會偏向明確的大調風格或小調風格,不過在妖怪世界則是用比較傳統的音階,像是中國的五聲音階、日本的調式。我覺得比較傳統的曲調、音節比較能夠呈現出古老傳說的時代感。
除此之外,因為這個音樂劇會有親子觀眾,所以不能把妖怪描寫得太恐怖。所以我讓音樂的呈現方面偏向活潑生動,希望讓孩童也能夠對這個音樂故事感到有興趣。
在臺灣的部分,我思考了很久。臺灣擁有多元的文化,有西方人、漢人、日本人等等文化在臺灣發展,所以我決定不將曲風限制在某種特別風格,而是兼容並蓄。例如,妖怪花車的音樂裡面有中國大鼓與京劇鈸等設計,就是發想自廟會。另外,也有原住民音樂的設計,也就是八部合音。除此之外,也有一些音樂會呈現西方的管弦樂風格,不過仍然會穿插東方民族特有的調式。簡而言之,音樂設計與呈現方式可能是西方的方式,但內容則是充滿東方的韻味與素材。
祖靈與巨鯨:神秘的八部合音樂曲
何敬堯:在《妖怪臺灣》音樂劇中,有一個非常精采的演出,也就是八部合音的音樂,這段音樂很觸動人心。請問您能否分享如何設計八部合音的樂曲?
張菁珊:八部和音原本只是音樂劇中的一個小間奏,不過跟彥霖討論之後,就越發展寫得越完整,最後成為劇中很重要的曲目。原本的想法只有鯤島、巨鯨的想像,不過我則提出將巨鯨與祖靈結合的概念,於是就創作了〈祖靈與巨鯨〉這個曲子。
其實當時很猶豫是否要寫原住民的曲子,因為害怕冒犯原住民族群。後來,我寫了曲子之後,劇團也有找族語顧問討論這個作品。
〈祖靈與巨鯨〉這首曲子,創作過程很困難,我對於原住民各族的歌曲也研究了很久。最後,我只選擇七族的歌曲來編寫八個聲部。因為不同族的歌曲速度快慢、節奏都很不一樣,所以如何將這些截然不同的歌曲結合在一起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因為必須找到適合的穿插點可以剛好幾個聲部拼疊成和聲。不過因為最原始的八部合音是沒有伴奏的,所以與管弦樂團搭配就比較困難。在整個創作過程我會盡量保持原始歌曲的曲調旋律,只有非常不得已的狀況時,我才會去動到某一個音,使和聲合理化。
在八部合音的部分,一開始希望人聲越多越好,管絃樂越少越好。但排練時才意會到實際情況的可行性在演出可能會造成演員與樂團脫節的風險。所以後來我決定在樂曲前面部分、管絃樂較為單薄的時候,加入一些打擊樂器,讓演員可以快速辨認拍子在哪裡。但這樣也會有一些問題,那就是如何讓打擊樂器聽起來不像是節拍器?雖然最終目標是為了幫演員算拍子,但是也需要多花巧思,讓打擊樂器聽起來很穩定,但同時也富有變化性。這個難關,很具有挑戰性。
妖怪樂曲的挑戰,奇幻反映在地文化
何敬堯:請問您,製作《妖怪臺灣》音樂劇的樂曲時,是否面臨何種困難?
張菁珊:最先碰到的問題,其實是創作的過程很緊湊。一開始,要先等劇本出來。但是有了基本的劇本之後,劇本還會不斷修改,所以很多曲子已經寫了,但因為修改劇本的緣故,所以只能捨棄那些曲子。因為某些曲子被捨棄的關係,所以我必須重新思考整個作品的流暢性跟完整度。
第二個挑戰則是,我會跟作詞的天恆老師、導演彥霖不斷討論作品該呈現何種風格。他們會先從不同地方選取一些參考音樂給我聆聽,例如《歌劇魅影》、《獅子王》……等等,而這些經典作品的風格其實很不相同。因此,該如何寫出符合他們心中想像的音樂,又可以讓音樂符合這齣音樂劇的故事,讓音樂可以銜接故事,就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並且,因為這次有國臺交管弦樂團六十幾個人的編制,所以如何突出管絃樂編曲,也是一個重點。我除了讓管弦樂團保持原有風格,我也加入爵士鼓跟電貝司。我認為整體效果是好的,可以讓管弦樂團不失優雅,但是也不流於太過通俗的感受。
因為我認為《妖怪臺灣》本身是一個比較中性的題材,不是太過偏向愛恨情仇的作品,也不是只著重於正面情感或負面情感,所以我在樂曲風格的選擇上會是中庸的角度,不會只以大調(偏向開心的旋律)或小調(偏向憂傷的旋律)為主。我不希望我在調性的選擇上,會影響觀眾對於這齣音樂劇的感受。
也因此,這樣的想法會讓創作變得比較困難。如何在一百多分鐘的曲子中,呈現出中庸的感受,但又要讓樂曲有趣、多變、引人入勝,這是挺困難的挑戰。
另外,因為我先前沒有寫過中文的歌曲,所以這次也是第一次挑戰寫中文歌。很多流行樂,爲了讓旋律更加清晰、好記,會犧牲一些中文語調上聽力能理解的部分。但是在音樂劇的創作中,我希望這齣音樂劇,觀衆能夠不看字幕、只聽歌曲,就能夠聽得懂。於是我在很多旋律的設計上,也會以這一點做考量。
何敬堯:請問您期望《妖怪臺灣》音樂劇能傳達何種理念?以及能否談談您對於奇幻創作的想法?
張菁珊:這次的作品,我期待讓觀衆能夠有身臨其境的感受,跟著女主角曉瑤一起去探險,並且讓觀眾可以親近臺灣的妖怪,也進一步產生共鳴感。
對於孩童觀眾來說,我想傳達的理念,應該是「妖怪並不奇怪」。妖怪可能與我們同樣,都是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某一種存在。我希望不要將妖怪「妖魔化」,而是將他們視為想要與我們和平共處的另一半的世界的朋友。
此外,我覺得臺灣的奇幻文化,在地化是很重要的過程。
關於《妖怪臺灣》音樂劇,有些人跟我說,聽起來很像百老匯,而我自己訂定的目標則是希望充滿臺灣鄉土味的百老匯。儘管如此,我覺得百老匯也不是一個能夠囊括這種音樂風格的一個詞。這個詞,可能也只是某人對於某些比較知名的百老匯音樂劇而想像出來的模糊定義。
西方的奇幻作品中,如果只講音樂風格,我覺得在音樂上已經呈現一個較為飽和的狀態。並且在好萊塢的產業之下,音樂也趨於一致化。所以我認為,臺灣如果能夠發展在地性的奇幻風格,會是一個比較健康的成長方向。
NTSO×故事工廠《妖怪臺灣》原創魔幻音樂劇
◇ 2021/03/12(五)19:30
◇ 2021/03/13(六)14:30/19:30
◇ 2021/03/14(日)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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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撰文|何敬堯(《妖怪臺灣》系列原著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