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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這個年紀的許多人一樣,第一部看的日劇是《東京愛情故事》,但我看的方式可能跟大部份的人不同。那時候,我已經上了大學,住在台大男一舍427室,宿舍裡並沒有電視,當然也沒有電腦、宿網這種東西,我唯一擁有的私人影音電器是一台單聲道的大同牌收錄音機。台大男一舍當時非常有名,我在《作家日常》的一篇〈宿舍〉寫過,「本宿舍向來以學校宿舍群的拉斯維加斯聞名……到了半夜十二點整,地下室福利社老闆便會以一百吋的大銀幕播放色情電影或盜版日本偶像劇,幾坪大的階梯式電影室必然擠滿了嗷嗷待哺的觀眾們。」我便是在這裡看了全部的《東京愛情故事》。當然,也會接著看色情電影。
想起來真是奇怪的時光,差不點十一點多,人潮會開始向電影室聚集,但所謂的電影室只是一個方形洞穴,沒有任何隔音設備,甚至連門也沒有,那硬繃繃的塑膠座位大概只有二、三十個吧,旁邊有一條小走道,一百吋大銀幕前有一小片空地,頭頂有台投影機。本來好像沒有一百吋大銀幕,只有一台大型電視一類的,因為這個地下室每年都得由學生投票選擇經營福利社的廠商,我記得曾經收過廠商傳單,強調會設置一百吋大銀幕的電影室,真的在眼前實現時,給人一種滿溢的奢侈與幸福感,真是不可思議的單純。啊,人生最好的是能端著一碗泡麵看電影,於是整個敞亮的電影室裡充滿濃郁混雜到噁心的各種泡麵味道,以及唏唏噓噓的吸麵聲音,銀幕仍是一片空白,我也是其中一位,至少提前半小時,已經坐好等著開映。
放映千篇一律,一直在做的色情電影的時候人非常多,也得提早佔位,但首播《東京愛情故事》時,人更是多到令人覺得這世界仍然有救。來自其它宿舍的人一直湧入,座位早就坐滿,銀幕前的空地坐滿了,小走道也塞滿人,有人開始到處搜羅福利室的三腳椅子,排在電影室最後一排座位後方,一個一個站上去,手裡捉著宵夜,可能遲了幾分鐘還沒播,就會聽到有人在幹譙老闆怎麼還不演。然後電影室忽然暗了,投影機的光柔和地撫摸那空白的一百吋大銀幕,像是撫摸親愛戀人白潔無瑕的溫暖臉龐,一些記憶片段短暫重現,主題曲小田和正的〈ラブ.ストーリーは突然に〉開始響起。
我當然和相近年紀的許多人一樣愛上赤名莉香,痛恨那個虛偽軟爛,根本不值得她施捨一瞬眼神的永尾完治,但她就是愛他,這多麼叫人悲傷。(為什麼不來愛我呢?)跟許多人一樣,我買了柴門文的漫畫原作,買了盜版的小田和正精選輯卡帶,也買了鈴木保奈美的寫真集。但或許跟大部份人有一點點不同,我在寫真集扉頁寫了一寫詩〈故事的記述〉(收錄於我的詩集《微小記號》,2019),那是1993年的事了,詩的最後一句是:「再也不願一個人孤獨……」這是引用了莉香對完治的傾訴。即使到今天想起來,都還是覺得痛心得要命,對以前,對現在也是。
PS.鈴木保奈美演過的日劇裡,我最推薦的是又深又暗的悲劇《愛沒有明天》(この世の果て),搭配主題曲尾崎豐的〈OH MY LITTLE GIRL〉,像是易碎的水晶一般美麗。